定風波

 第三章　古老的神祇

　　東方煙跟他簽的那紙委託合約，沒有註明期限。

　　這有兩個意思，第一是真的沒有期限，龍族的壽命極長，哪怕東方煙是混血，也幾乎是長的沒有邊界──至於會不會比他長，老實說，他真的不知道。

　　第二就是不需要期限──死人需要什麼期限？出殯的日期比較適合吧？

　　「唉……早知道妳是那麼瘋的女人了……」

　　他的語氣居然出現平日少有的惆悵。

　　「……竟然一見面就把這種幾乎有去無回的任務交給我。」

　　某人不知道，他的委託人雖然上次幾乎把他用火烤的外焦內嫩完全熟透，卻還是寄了信給南宮燦火那變態，叫他如果抓到一個嘻皮笑臉滿嘴詭辯還很混帳的傢伙，最好就當作沒看到直接放他走。

　　不然……她就要去跟他女朋友告狀。

　　是的，女朋友。

　　東方煙當初第一次聽到卻塵說南宮少主交了女朋友，也宛如被天雷擊中一般，傻在原地足足三個小時，然後暴走了──南宮燦火有女朋友？對啦，他是有女朋友沒錯，還從他識字前就有了──他的女朋友不就是他的實驗器材嗎？各種有誘發爆炸等災害的化學原料是老婆，顯微鏡是小三，手術刀是小四……

　　（據說南宮燦火識字前就已經會玩實驗器材了，當時抓了一隻青蛙解剖，還把他的保母嚇暈了……）

　　他他他有了個真的，有生命的女朋友？！

　　就算不論種族、出身這些條件，他會有女朋友這件事……

　　就已經是本世紀最驚悚的恐怖片題材了。

　　出發前，他去了餐廳一趟。

　　在他按下電鈴前，一個溫柔的女聲從門後傳來，隨後木門被拉開，一張溫柔的臉撞入他的視線。「大清早的，本店還沒開始營業呢，先生這麼早上門來？」

　　雖然這句話是在提問，但采蘋的表情卻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似的，隨即她對他笑笑。「進來吧。」

　　歐陽臨跟著她走進了店內，大清早的餐廳還沒開始營業，透著一股清冷的氣息。

　　「小煙還沒醒，需要我替你叫她嗎？」

　　「我不是來找她的。」歐陽臨皺起眉頭。

　　「那麼是來找誰的？」

　　「妳。」

　　采蘋依舊笑著，歐陽臨的臉色卻變得難看。

　　「妳……是那個的女兒，對吧？」他艱難的嚥下一口口水。

　　「是又如何？」

　　「……妳應該早就死了，不可能有『人』受傷到了那種地步還活得下來！」

　　「歐陽臨……」采蘋收起笑容，正了正神色，她的目光很複雜，帶著憂心焦急，卻又隱含一絲欣慰。「知道的太多，對你不是好事。還有，就算在那個當下我的確快死了，跟過去或現在的你也沒有多大關係，重點是現在我活著，活生生的站在你眼前。」

　　歐陽臨被采蘋的話堵了一下，她說得很對──過去他們沒有交集，現在的交集也不過就那麼一點，就算他從前見過她瀕死的時候又怎樣？幾十年後的現在，她好端端的站在了他的眼前。看來采蘋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當年的事了，但他一大清早上門，還有另一件事要問。

　　「東方煙……到底知不知道真相？」

　　「九年前，東方郁和江翂死後，屍體被送回了東方家族的領地絕海之巔，當時收下屍體的……是東方曦。」采蘋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，卻說出了另一個連他都不大敢提到的名字。

　　這個人，收下了東方郁夫婦的屍體……

　　歐陽臨臉色突然一變。他交情廣闊，曾經聽過一些有關東方曦的負面傳聞，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，尤其是神秘的四方家族，但凡一丁點小道消息，不論是真是假，都會在眾生間傳得沸沸揚揚。

　　據說九年前東方曦的獨孫東方燐會少年夭折，都是因為他祖父的所作所為輪迴報應到了他身上。這消息確切來源不可考，他當時心血來潮照著來源順藤摸瓜，居然摸到了冥府，消息既然是從掌管生死的冥府傳出來的，又該是哪個吃飽沒事做的放出來的呢……

　　當然也有人說東方燐的死其實是二房所為，但當時東方家的二房的人只剩東方煙一個，這不是說她不然是說誰？當年東方煙只不過是十歲的孩子，又只是寄居在東方本家而已，她要殺東方燐得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辦到？就算她有殺東方燐的本事，也不可能獨立完成這些。東方曦在位多年，勢力在家族內盤根錯節，本家裡幾乎都是東方曦的人，可能連服侍東方燐的人也不例外，東方煙就算要收買他們也得要一段時間，但東方煙住進本家不過幾個月後東方燐就過世了，幾個月她能有多少時間收買人？

　　這個傳聞的可能性，比因果報應循環的可能還低。

　　「兩人是外傷失血過多致死，他們的內臟怎麼會溶化？東方郁的內丹又怎麼會不見呢？不見卻也沒有人去查，就這麼被遮掩過去了，這又是為什麼？」

　　誰能在東方家裡玩起這種一手遮天的把戲？自然只有東方曦了。

　　那麼南宮凝的一切之所以被抹的一乾二淨，大概也是東方曦幹的。

　　那麼……要不要跳過迷霧森林直接前去絕海之巔呢……

　　「雖然說了這麼多，但我勸你還是別直接去絕海之巔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從哪裡被抹，不就應該從哪裡找回來嗎？這是最快解決這次委託的方法。

　　「四方家族來自同一個母親，你知道是誰吧？」

　　「風挽心，原名北宮靜，四方家族的先祖是她的四個女兒。」

　　那個傳奇一樣的女人，他想不知道都很難。縱使正史上從來沒有關於她的隻字片語，但關於她的野史卻廣泛流傳於眾生甚至於神靈間，他這種跟裡世界打交道的人，怎麼可能不知道？

　　見歐陽臨四方家族的家族史都還算略懂，采蘋便繼續說下去。「她手下的勢力你也知道吧？玉清宮。」歐陽臨點點頭，這支勢力曾經讓風挽心足以把持半壁江山，大有跟當時的國君分庭抗禮之勢，但風挽心一生卻始終沒有謀朝篡位，她死後這支勢力傳給了東方家族的先祖風雪憶，後來就幾乎沒聽說過他們了。「難道這支勢力還在？」

　　「你為什麼不想想，北郭家跟南宮家幾十年前鬧的那麼兇，卻從來沒有一次跟東方家鬧起來？」

　　從九百年前四方家族確立，南宮家跟北郭家像是互看不順眼一般，前前後後開戰的時數加起來至少也有兩百年，西門家族倒是跟兩個家族都打過幾次仗，卻從來沒有東方家族跟誰開戰的紀錄。

　　他一直以為是東方家族勢單力薄，其他三個家族欺負他們會被笑話恃強凌弱。現在看來，事實完全跟他認知的相反，是因為東方家族的勢力太大了！

　　「我知道你可能還是會想去絕海之巔，也許你的確打得過東方曦，但他麾下的兩個長老跟四個堂主呢？他們雖然不是四聖獸或是龍生九子的眷族，但也都是能力強大的瑞獸或邪獸的眷族，你有把握解決了東方曦後，還有餘力把他們六個都解決掉？」

　　歐陽臨無言以對。

　　自己的斤兩有多重他還是清楚的，采蘋說的話全是事實，他的實力大概跟東方曦差不多或更高一點，但也只是一點，就算他拼過東方曦，那時自己只怕也是強弩之末了，到時隨便一個東方家的長老或堂主動動手指，就可以把他解決掉。

　　他不知道采蘋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，這段像是警告卻又是忠告的話，他怎麼樣也不認為該由她來說，卻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選。

　　「快出發吧，這是上路最吉利的時辰，至於是下地府或者完成任務，就看你的表現了。」

　　歐陽臨嘴唇半開，似乎想再說什麼，最終卻什麼也沒說的扭頭就走，連門都沒關上。

　　在采蘋身後，一個身影慢慢從黑暗中踏出。

　　他有著一張很英俊的面孔，但在光線的折射下，他的臉上卻隱隱浮出鱗片般的透明光澤。

　　「妳不該告訴他這麼多的，萬一觸怒了東方曦……」

　　「觸怒了東方曦怎麼樣？歐陽臨是要去南宮家的領地，雖然南宮家沒有膽向東方家開戰，但要在他們的領地之上護住他不被東方曦殺掉，還是可以的。」

　　「可是玉清宮……」男子皺了皺眉。

　　「別笑死人了！」采蘋的聲音陡然轉冷轉尖，與平常溫柔的聲音完全不同，浮出了一種尖銳的味道。「你以為玉清宮的兩大長老為什麼這麼愛護小煙，卻只對東方曦敷衍了事？他們兩個以前是誰的侍從你忘了？他們這麼保護她就說明了小煙根本不是尋常龍族！兩大長老的資歷都比東方曦還深，在玉清宮裡的威望也遠超過東方曦，再怎麼樣東方曦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收拾掉他們，更何況東方曦的所作所為與非煙娘娘的命令完全背道而馳，不用等到非煙娘娘醒來懲治他，早晚兩大長老也會對他下手！」

　　采蘋吐出一口氣，剛剛尖利的聲音又慢慢恢復成平常溫柔的聲音。「更何況非煙娘娘也慢慢在清醒了，這幾年來出現的異動你敢說你完全沒有發現？丹雁，你是龍族的遠親，你敢說你不知道？」

　　丹雁的眉頭皺得更深。當初非煙娘娘給四方家族的唯一的訓誡就是「盛極必衰」，而東方曦如今無視這條訓誡想重振東方家在古時的勢力……就算振興成功好了，他可能也享受不到，只是白白為東方煙作嫁衣裳而已。

　　而非煙娘娘正在清醒的事……她治下的三個地點並不在同一塊陸地上，所以三個地點都各自設了神殿，也都有神喻駐守在內，最近三間神殿的神喻都不約而同的說出同一件事。

　　「她要來了。」

　　在侍奉神女非煙的神殿裡，「她」指的還能是別的神？

　　人類最多把她在清醒的異象當作比較頻繁的天災人禍──他聽過一句話，人類什麼都會相信，除了真相。而不同於人類，裡世界卻在躁動，眾生的壽命不比人類短促，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神女非煙的威名，卻也不知道她的醒來到底是好是壞──因為非煙的個性喜怒無常，有時候雲淡風輕，有時候卻又暴虐異常，完全捉摸不定。

　　「異象開始發生的具體時間……是在小煙出生後嗎？」

　　「小煙三歲的時候那場大地震，把她母親的第二胎也給嚇得流掉了。之後的天災人禍更是不計其數，死傷有多慘重這個不用我說了吧。」

　　「非煙娘娘有甦醒跡象的事……要不要報給天庭？」

　　采蘋臉色變了。

　　報給天庭？不要吧？那群愛著他們姑母愛得如癡如狂的皇子們，到時候一定會暴動。

　　可是不報？到時天庭下一個知情不報之罪，不管給誰，都會引發軒然大波。

　　「這樣吧……你報給冥王和海王，至於要不要報給天庭是他們兩個該煩惱的事。」

　　不過那兩位愛妹如狂的哥哥們，一定會選擇昧下不報的……而他們那幾個侄子，卻也不好真的把他們的叔叔怎麼樣。

　　天帝還有其兄弟們，饒了我們這些眾生吧，在你們那老喊著要去死卻總也死不成的母后沒死之前，是沒有人敢把非煙娘娘即將要醒來的情報告訴你們的……

　　誰也不想當氣死天庭太后的那個無辜罪人，阿彌陀佛。

　　歐陽臨出發了。

　　采蘋除了給他警告，還給了他迷霧森林的確切地點──扶桑。

　　扶桑，今日之山東也。

　　這些仙島的確切地點隨著時代改變也都會跟著變更，這也導致在歷史上關於這些仙島靈地的記載都很模糊而不盡相同。地點的變更也完全沒有規則可循，所以變更到地球另一端去也是有可能的。非煙治轄下的三地，蓬萊、扶桑、瀛洲，蓬萊就是指他現居的小島臺灣，扶桑指的是山東，瀛洲就是今天的上海崇明島。

　　當然山東只是通往迷霧森林的入口，四方家族中只有東方家族所居的絕海之巔有出現在人類的地圖上，可以以爬山的方式到達外（但通常沒人會去爬，爬到通常也是死字），其他三個家族的地點說是在異空間卻也不盡然是，但尋常人類也不知道有這三個地點的存在，也絕對進不去。

　　「搭乘MB-321班機前往山東青島流亭國際機場的旅客，請往1號機門登機……」

　　他耳邊響起采蘋給他的指示。

　　「你若不確定自己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，就先去煙台的丹崖山，非煙娘娘的神廟在那裡。」

　　煙台嗎？

　　采蘋這麼說的主要用意並非要他去神廟，而是……